寒潮席卷中國。當溫暖氛圍被凜冽的北風吹散,每個人都在接受考驗,社會也開始顯現(xiàn)本身的溫度。
北京氣溫最低的那兩天,徐薇,一位年近50歲的老北漂,一如既往地把做炸雞的小車立在寒風中,只有一把擋風的大傘和小煤爐幫助維持溫度,她冷得直跺腳;與此同時,城市的另一個地方,已經(jīng)“奔四”的趙虎則拎起外賣盒子,一次次地從溫暖的室內(nèi),闖進寒冷的街頭。
街旁是燈火輝煌的城市,是他們?yōu)橹畩^斗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地方,是他們在寒夜到來可以蜷縮其中取暖的地方。然而,在生活的驅(qū)使下,他們選擇站在街頭,與寒冷抗爭。
他們是偉大而卑微的勞動者,在這場寒潮帶來的考驗中,他們是整個社會面臨的一道分值最高的考題。某種程度上,他們的溫度就是社會的溫度。
他們身上大都背負了沉重的包袱——從貧乏的學識到難以落地的戶口,漸漸有些跟不上這個飛速發(fā)展的時代。以至于從他們身上讀出來的溫度,總是低得讓人尷尬。
在雪花意外降臨南京城的時候,安徽明光市農(nóng)民老闞喝完半斤酒,鉆進了安德門高架立柱旁一塊藍色塑料雨布中。這位沒娶過媳婦的老漢,走遍了中國南方那些富裕的省份,“福建、廣東、浙江、湖南,到地方就找活兒干”,但是如今,在南京的雪夜,他只能鉆進路旁的雨布里。
雨布很輕薄,容易被風刮走,靠一圈小石頭壓著。靠近些,能聽到輕微的鼾聲。
鼾聲同樣來自安徽阜陽的張廣福,他干過工地,卸過沙子,一分一厘的錢都為24歲的孩子攢著。娃要結(jié)婚,這天經(jīng)地義,哪怕需要他夜宿街頭。
當然,無論政府還是社會,都已經(jīng)開始注意到這些淪落困境的勞動者。比如設(shè)立救助站,比如成立各式各樣的社工組織。這些都是溫暖的開始。但是,在刺骨的寒風里,單憑一個火把顯然不能燃起足以溫暖人心的熾熱火焰。
那些街頭的露宿者還不習慣救助站的生活,或者覺得填表“麻煩”,或是像南京街頭另一位小伙子說的“咱來南京就是找點工賺點錢,去救助站住著,不如回家了”。
是的,對于他們來說,這個社會變化得太快了:高漲的房價、昂貴的醫(yī)藥費,逐漸精英化的教育。這些漂在大城市的外鄉(xiāng)人,站在還很薄弱的社會保障上,即使努力踮起腳,也很難夠到它們。賺點錢,再多賺點錢,成了他們唯一能抓得住的稻草。
所以來南京后,安徽的老闞為了找工作方便,一直睡在安德門附近。他覺得“沒啥累贅,有活兒就干,有酒就喝,除了晚上有點冷,也沒啥”。
所以,北京的炸雞阿姨徐薇,才會在很少有人出門的最冷周,堅持出攤,她幾乎天天都會到五環(huán)外的一條馬路上擺攤,并且堅持到晚上11點左右,即使最低氣溫已經(jīng)接近零下18攝氏度,“有時顧客多了,一忙也就忘了冷,更不覺得是冬天”。
所以,當很多人怕冷,晚上9點半就下班時,送外賣的趙虎才會一定要堅持到10點半,而且他說,有單,就很激動。
對于他們來說,勞動依然是他們最相信的力量,也是他們唯一能夠牢牢握在手中的東西。
即使偉大的時代,也難免有不公正的縫隙。與其說他們感受不到從這些縫隙中透進來的寒風,倒不如說他們明白一個道理,就是問題被解決之前,他們只能一刻不停地辛勤奔跑,才能在這個社會中保持溫暖。
這維持溫度的努力不容一刻松懈,因為圍著這點火苗取暖的,還有離他們或近或遠的家人。
趙虎每天晚歸,媳婦就要辛苦幫忙熱飯。老家那邊,父母的電話也越來越多。趙虎說:“每次聽到爸媽的叮囑,以及才4歲大的孩子在電話那頭狂喊爸爸,我就很暖和了。”
徐薇也知道,自己90多歲的父母,每次經(jīng)過菜市場就會想起她,每次看到天氣預報就會惦記她,怕她受凍。
每個平凡的勞動者就這樣被那些來自遠方的掛念推動著,慰藉著,努力維持寒夜里跳動的小火苗。火苗微弱,卻真切地映射出每個人可期許的未來。
我們希望,這些微弱火苗中蘊藏的力量,能夠被認真呵護。即使這個社會的溫度還有待提升,它們也是能夠溫暖中國的星星之火。
寒潮會消退,但冬天總會來臨,到那時候希望照亮未來的,不只是這些來自個人的小火苗。
唯愿每個個體,都能被更大的溫暖包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