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人們在實施違法行為之前，會有一個價值估量：不遵守法律受到懲罰的可能性有多大，以及遵守法律與違反法律所獲得的收益哪個更大。如果不會受到懲罰的可能性很大，或者違法所帶來的收益要遠遠大于守法所帶來的收益，那么就有可能選擇違法
■對于違法行為，在強調(diào)說服教育的同時，必須強化對違法行為的懲戒。只有通過規(guī)則的強制，才能形成執(zhí)法與自覺守法的良性互動，以嚴厲的處罰使人不敢違法，以嚴密的制度使人不能違法，以良好的教育使人不想違法，以素質(zhì)的提升使人不愿違法
上海開展交通大整治以來，短短兩個月左右的時間里，共查處10大類違法行為364.5萬起。但是，一些人在違法之后，并不認為自己有什么不對，拒不接受警察處罰；也有的面對處罰和教育時百般狡辯。記得前幾年南京交警開展非機動車、行人交通違法行為整治，一名50多歲的女子因闖紅燈被交警攔下后，竟沖著交警發(fā)火說：“你攔我干嗎？”交警告訴她：“你闖紅燈了�！睕]想到，女子不以為然地說：“闖紅燈怎么了，我都闖了幾十年了，要你管？”
在一部分人的心目中，交通違法似乎成為一種習(xí)慣，守法倒反而成了另類。一則笑話頗能說明這個問題——一個中國男孩在國外談了一個女友，一同駕車去郊外時遇上紅燈，中國男孩沒有猶豫就闖了過去。沒想到，外國女友對他說：你連紅燈都敢闖，還有什么壞事不敢做的！于是，堅決和他分手了。有了這個慘痛的教訓(xùn)，這個中國男孩從此再也不敢闖紅燈了�；貒�，他又談了一個中國女友。駕車出游時，看見路口的信號燈變成紅燈時，就老老實實地停了下來。但是，女友在一旁不停地催他快闖過去。當(dāng)他告訴女友不能闖紅燈時，對方竟然氣憤地說：你連紅燈都不敢闖，還是不是男人��！于是，又堅決地和他分手了。
看來，在守法與違法這個問題上，真不是那么簡單。美國紐約大學(xué)法律心理學(xué)教授泰勒在《人們?yōu)槭裁醋袷胤伞芬粫性岢觯骸皬目傮w上來說，美國人都是遵紀守法的。然而，要讓每個人每時每刻都不折不扣地遵守各種法律，那也是不可能的。每個人都有偶爾觸犯法律的時候，對有些人來說，違法亂紀則更是家常便飯。”美國如此，中國也面臨同樣的問題。
在去年5月召開的上海市政協(xié)常委會議上，市政法委書記姜平就談了自己遭遇到“孤獨的守法者”的尷尬。某晚，他同妻子一起外出散步，沿著建國西路、岳陽路、烏魯木齊路、高安路、興國路，一共走了5條馬路。在每個紅綠燈路口，他們都要停下看看有多少非機動車或行人亂穿馬路。結(jié)果很遺憾，一共有37輛非機動車亂穿馬路，行人更是多得難以統(tǒng)計。在其中一個路口等綠燈時，姜平注意到，本來還有四五個人和他們一起在等，但轉(zhuǎn)眼就剩下他和妻子兩人。他的太太無奈地說：“我們兩個是孤獨的人。”
可見，在沒有外在約束的情況下，違法容易成為一個普遍現(xiàn)象。因此，要遏制違法行為的發(fā)生，必須先弄明白一個問題：人們?yōu)槭裁匆`法。應(yīng)該說，絕大多數(shù)違法者對自己的行為是很清楚的，但為什么還要明知故犯呢？泰勒認為，在這一問題上，存在著工具主義和規(guī)范主義兩種觀點：
就工具主義的角度來說，人們在實施違法行為之前，會有一個價值估量：不遵守法律受到懲罰的可能性有多大，以及遵守法律與違反法律所獲得的收益哪個更大。如果不會受到懲罰的可能性很大，或者違法所帶來的收益要遠遠大于守法所帶來的收益，那么就有可能選擇違法。
就規(guī)范主義的角度而言，人們選擇不違法，主要是基于個人遵守規(guī)則的信念和對法律的信任，以及與之相關(guān)的各種因素。如果現(xiàn)實背離了這種期望，大多數(shù)人可能最終會選擇違法。
在紅燈面前，騎車人首先選擇違法，是因為在他們看來既然沒有警察，那違法就沒有什么風(fēng)險（更何況照以往情形，即便有警察在也不一定會被處罰）。一部分行人選擇違法，理由同騎車人是一樣的； 另一部分人選擇觀望，一則可能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考慮，再則可能是想看看再說——當(dāng)看到其他人闖紅燈沒有任何風(fēng)險而自己等紅燈也不會有任何利益時，他們自然也就跟著闖了。
因此，在考量如何有效預(yù)防違法行為發(fā)生時，應(yīng)當(dāng)充分考慮到這些方面的因素。從違法行為發(fā)生的階段而言，一開始往往只是少數(shù)人選擇違法，大多數(shù)人可能會選擇觀望。如果這時違法者立即受到制裁，大多數(shù)人必然會選擇守法。這一“當(dāng)頭棒喝”是有必要的。
我曾有過類似的經(jīng)歷。那是在多年以前，一個炎熱夏天的中午，我在路口等紅燈時，眼看著身邊一輛接著一輛的自行車闖了過去。此時，我只能以堅定的法律信念和法學(xué)教授的身份來進行自我安慰，卻沒想到一名闖紅燈的老兄騎到路中間后又回頭看了我一下。這一看不要緊，其他闖紅燈的人都回頭看我了。他們的意思我明白：沒有警察在，這人傻站著等紅燈是不是有毛病�。吭诒姸噙`法者的“歧視”目光下，我感到壓力巨大。
其實，就違法行為而言，工具主義的觀點同規(guī)范主義的觀點根本上是一致的。除了極個別人以外，絕大多數(shù)的人在骨子里都知道不能違法。如果對違法行為不能及時公正執(zhí)法、嚴格執(zhí)法，客觀上可能會縱容違法行為的發(fā)生。有學(xué)者曾說過：不是中國人的思想品德比其他國家的人低劣，而是法治出了問題，有法不依、違法不究。
所以，對于違法行為，在強調(diào)說服教育的同時，必須強化對違法行為的懲戒。只有通過規(guī)則的強制，才能形成執(zhí)法與自覺守法的良性互動，以嚴厲的處罰使人不敢違法，以嚴密的制度使人不能違法，以良好的教育使人不想違法，以素質(zhì)的提升使人不愿違法。
�。ㄗ髡邽樯虾Ｊ姓䥇f(xié)常委、上海社科院法學(xué)研究所副所長）
